阅　读

登兹楼以四望兮[1]，聊暇日以销忧[2]。览斯宇之所处兮[3]，实显敞而寡仇[4]。挟清漳之通浦兮[5]，倚曲沮之长洲[6]。背坟衍之广陆兮[7]，临皋隰之沃流[8]。北弥陶牧[9]，西接昭丘[10]，华实蔽野，黍稷盈畴[11]。虽信美而非吾土兮[12]，曾何足以少留？
　　遭纷浊而迁逝兮[13]，漫逾纪以迄今[14]。情眷眷而怀归兮，孰忧思之可任[15]！凭轩槛以遥望兮[16]，向北风而开襟。平原远而极目兮[17]，蔽荆山之高岑[18]。路逶迄而修迥兮[19]，川既漾而济深[20]。悲旧乡之壅隔兮[21]，涕横坠而弗禁。昔尼父之在陈兮，有归欤之叹音[22]；钟仪幽而楚奏兮[23]，庄舄显而越吟[24]。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25]？
　　惟日月之逾迈兮[26]，俟河清其未极[27]。冀王道之一平兮[28]，假高衢而骋力[29]。惧匏瓜之徒悬兮[30]，畏井渫之莫食[31]。步栖迟以徙倚兮[32]，白日忽其将匿[33]。风萧瑟而并兴兮[34]，天惨惨而无色。兽狂顾以求群兮，鸟相鸣
　　而举翼。原野阒其无人兮[35]，征夫行而未息。心凄怆以感发兮，意忉怛而僭侧036]。循阶除而下降兮[37]，气交愤于胸臆。夜参半而不寐兮[38]，怅盘桓以反侧[39]。

注　释

[l]兹楼：即当阳城楼。一说，麦城城楼（见《水经注》卷三十二“漳水”注）。 [2]暇日：闲暇之日。一说，“暇”当作“假”，意为假借。销：消除。 [3]斯宇：此楼。宇为屋檐，此代指城楼。 [4]显敞：敞亮，开阔。 [5]“挟清漳”句：此谓城楼位于漳水与沮水会合之处。挟，带。漳，漳水。浦，两水合流处。 [6]“倚曲沮”句：此谓城楼又与沮水之洲接近。倚，靠近。沮，沮水。洲，水中淤积的陆地。 [7]“背坟衍”句：此谓城楼背后是一片高原平野。坟，高地。衍，平川。 [8]“临皋隰”句：此谓面前是一带低洼的灌溉河渠。临，面对。皋，水边之地。隰，低洼之地。沃，灌溉。 [9]“北弥”句：此谓从城楼北望，可远见陶朱公墓地的郊野。弥，极。陶，盖指陶朱公范蠡。牧，郊野。 [10]“西接”句：此谓从城楼西望，可见楚昭王的墓地。昭丘，楚晤王墓。 [11]黍稷：此泛指谷物。畴：此泛指田地。 [12]吾土：此盖指故乡。 [13]纷浊：纷乱污浊。盖指时局混乱。迁逝：指自长安投奔荆州而言。 [14]逾纪：经过十二年。纪，十二年。 [15]任：承受。 [16]轩槛：此指城上的栏杆。 [17]极目：此指竭力远望。[18]蔽：为……所蔽。岑：小而高的山。 [19]逶迤：曲折。修：长。迥：远。 [20]漾：水流长。济：渡。 [21]旧乡：故乡。壅隔：阻隔。 [22]“昔尼父”二句：意谓从前孔子被困于陈之时，曾有思归之叹。尼父，孔子字仲尼，此为后人尊称。在陈，指孔子被困于陈国之时。《论语·公冶长》：“子在陈日：‘归欤，归欤！’……” [23]钟仪：春秋时楚国的乐官，曾为晋俘虏。《左传·成公九年》：“晋侯观于军府，见钟仪……使与之琴，操南音。……公语范文子，文子日：‘楚囚，君子也。……乐操土风，不忘旧也。…幽：囚。楚奏：弹奏楚调。 [24]庄舄：春秋时越国人。曾仕于楚国，病中思念故国而发越声。事见《史记·张仪列传》。显：地位尊贵。越吟：发越国乡音。 [25]穷达：贫困高贵。 [26]惟：思。逾迈：过往。 [27]河清：相传黄河千年一清，世人因以河清比喻天下太平。《左传，襄公八年》：“俟河之清，人寿几何？”未极：没有尽头，此言不可指望。 [28]冀：希望。王道：盖指理想的皇权。一平：一统。 [29]假：借。高衢：大路。骋力：效力。 [30]“惧匏瓜”句：用孔子语意，表示自己愿意为世所用。匏瓜，葫芦。徒悬，悬挂而不用。《论语·阳货》：“子日：‘……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 [31]“畏井渫”句：以井被淘清后，而无人来饮水，喻己有才能而不得发挥。渫，淘治井水。《周易·井卦》：“井渫不食，为我心恻。” [32]栖迟：留连。徙倚：徘徊。 [33]匿：此指日落。[34]萧瑟：萧条凄冷。兴：起。 [35]阒：寂静无人；此指无农夫。《文选》李善注：“原野寂无农人，但有征夫而已。” [36]凄怆：悲伤。忉怛：忧劳。憯：同“惨”。 [37]阶除：台阶。 [38]夜参半：到半夜。 [39]盘桓：徘徊。反侧：翻来覆去。
选自郭预衡主编《中国文学作品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