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思想基础

杜威的教育思想是建立在哲学、心理学和政治学基础上的。 这里重点介绍的是他的实用主义哲学。

1. 哲学基础：实用主义哲学

实用主义哲学是杜威教育思想的哲学基础。其产生的背景是美国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已基本上完成了资本主义的工业化，在这个过程中，追求效率和重视实际的精神成为一种美国精神。

美国早期没有自己的哲学。法国的历史学家托克维尔在1835年曾指出，“在文明世界里没有一个国家像美国那样最不注重哲学了。美国人没有自己的哲学派别，对欧洲的互相对立的一切学派也漠不关心，甚至连它们的称呼都一无所知。”直到19世纪70年代以后，才产生了美国的实用主义哲学。实用主义哲学最初产生于美国的哈佛大学。19世纪70年代，在数学家、逻辑学家查理•皮尔士（Charles.S.Peirce，1839-1914）主持的“形而上学俱乐部”里，一些学者共同研究和探讨，形成了“实用主义”的基本思想。皮尔士据此写了两篇文章，一篇是《信念的确定》、一篇是《我们怎样使思想明确》，发表于1877年和1878年的《通俗科学月刊》杂志上，首次提出了实用主义的基本思想。皮尔士认为，任何一个观念的最本质的意义就在于它能引起人的有效的行动。他说，我们思考事物时。如要把它完全弄明白，只须考虑它含有什么样可能的实际效果。这就是说，不产生实际效果的事物不能形成对它的明确的概念。

实用主义最初产生时，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19世纪末，事隔20年后的1898年8月26日，美国哲学、心理学和生理学教授詹姆士（William James,1842-1910）在伯克利大学发表了“哲学概念和实际效果”的演讲，宣布实用主义作为一个哲学运动的开始。1907年，他发表了《实用主义》一书，系统地阐述了实用主义思想。他认为，实用主义这一名词是从古希腊的“πρáγμα”一词派生出来的，意思是“行动”。“实践”（practice）和“实践的”（practical）这两个词就是从这一词来的。在这里，詹姆士主要是强调，要弄清一个思想的意义，我们只须断定这思想会引起什么行动。詹姆士认为，实用主义主要是一种方法，它在本质上“和许多古代的哲学倾向是协调的。比如在注重特殊事实方面，实用主义与唯名主义是一致的；在着重实践方面，它和功利主义是一致的；在鄙弃一切字面的解决，无用的问题和形而上学的抽象方面，它与实证主义是一致的。” “实用主义的方法，不是什么特别的结果，只不过是一种确定方向的态度。这个态度不是去看最先的事物、原则、范畴和假定是必需的东西；而是去看最后的事物、收获、效果和事实。”

实用主义区别与现代西方其他哲学思潮的基本特征在于它的真理观。詹姆士认为，真理不是静止的观念，而是在实用上已被证实了的观念。在詹姆士看来，思想、观念的真否，主要看它含义的效果，能否适用到应用的地方，能够发生应用效果的，是真的，否则是假的。把真假与是否有用联系起来，使得实用主义的真理观也最容易成为被庸俗化的东西，如它曾一度被简化为“有用即真理”，甚至一些研究者把实用主义看作是“为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思维方法。这样一来，实用主义的真理观不仅毫无内容，简直是毫无理智可言。美国学者H.S康马杰指出，“真理是实际效果中发现的，如果把这个原则转述为任何有效果的事物都必然是真理，那也未免太容易也太危险了。”杜威也指出，“所谓真理即效用，就是把思想或学说认为可行的拿来贡献于经验改造的那种效用。道路的用处不以便利于山贼劫掠的程度来测定。它的用处决定于它是否实际尽了道路的功能，是否做了公众运输和交通的便利而有效的手段。观念或假设的效用所以成为那该或假设所含真理的尺度也是如此。”从这些论述可以看出，实用主义的真理观并不是以个人的好恶作为判断的标准，而更多的是强调真理的有效性和检验真理的实践标准和社会标准。把实用主义的真理观仅仅看作“有用即真理”，用杜威的话来说，是对实用主义的“浅薄的误解”。还有一个问题也是人们常常批评实用主义的，就是人人是否都要事事去亲自经验，去发现真理呢，对此，詹姆士也是否认的。他认为真理具有“兑换价值”，即真理是可以交换的，是具有公共性的。人们可以通过建立类似金融业的信用体系来相互交换被证实为有用的观念。因此人们无须对所有的真理一一加以亲身验证。但是，真理的最后基础是总有一些人具有证实真理的切身经历。总之，实用主义的真理观反对传统真理观的“独断论”和“绝对论”，而强调对一切原则和思想进行怀疑和可证实的观点是有一定意义的。

经验论也是实用主义的重要内容。在詹姆士的思想中，经验不是把外面的东西硬印到被动的心上，经验是活动的、冒险的、变迁的、进取的。在杜威的思想中，经验可以有以下两方面的理解。一是从本体论的角度，认为经验是思想和事物的统一。它反对经验与自然、主体与客体、精神与物质的二元对立。认为哲学的本体既不是物质和存在，也不是观念和精神，而是它们的统一体——经验。二是从个体与环境关系的角度，认为经验是个体尝试和所经受的结果之间的联结。在《民主主义与教育》一书里，杜威明确指出，经验包含一个主动的因素和一个被动的因素，这两个因素以特有的形式结合着。在主动方面，经验就是尝试；在被动方面，经验就是承受结果。他举例说，一个孩子仅仅把手伸进火里，这不是经验；当这个行动和他所遭受的疼痛联系起来时才是经验。当然，在“经验”的问题上，杜威更重视人的主动性。他说，“经验变成首先是做（doing）的事情。有机体决不徒然站着，一事不做，……等着什么事情发生，它并不默守、弛懈，等候外界有什么东西逼到它的身上去。它按照自己的机体构造的繁简向着环境动作。结果，环境所产生的变化又反应到这个有机体和它的活动上去。这个生物经历和感受它自己的行动的结果。这个动作和感受的密切关系就形成了我们所谓的经验。不相关联的动作和不相关联的感受都不能成为经验。”总之，实用主义的经验论是一种重视行动、崇尚实践、以及人主体性、创造性的理论，是值得肯定的，把它完全视为唯心主义显然是不公允的。当然，实用主义的经验论不能等同于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论，因为它用主客体的联系混淆了主客体何为第一性的问题。

实用主义在开始阶段遭到有着悠久哲学传统的欧洲知识界的鄙视，它的一些提法，如“有用即真理”也常被误解。但是实用主义具有一定的包容性，它把欧洲的经验论和美国特有的思想结合起来，不断得到发展，即使在20世纪下半叶欧洲的分析哲学传入美国以后，实用主义也能采用语言分析的形式继续发展。70年代以来美国又出现了新实用主义，仍然有很大的影响。